“我為甚麼能買下富豪車？”

    ——對話吉利集團董事長李書福

    二日，富豪轎車資產交割完畢，李書福出任富豪轎車的第一任華人董事長，中國誕生第一家跨國汽車集團、擁有了第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名車品牌，中國民營製造業完成了迄今為止最大手筆的海外併購。

    李書福為甚麼一定要豪賭富豪轎車？富豪轎車到底看中了吉利甚麼？中國靠花錢能複製出屬於自己的富豪轎車嗎？帶着這些問題，記者採訪了李書福。

    富豪車看中中國市場

    記者：富豪轎車有八十年歷史，年銷售額是吉利的近十倍。這兩年來，吉利收購富豪轎車的一舉一動，都免不了招致嘲笑、質疑和詰難。即便是大功告成，你是否仍然無法消除這種懷疑：富豪轎車選擇的其實不是吉利，而是吉利背後的中國市場？

    李書福：富豪轎車到底看中了吉利甚麼，我舉一個例子。福特有龐大的律師團，協議有幾萬處修改，整個併購的過程非常艱苦。在談判的關鍵時刻，福特一位高管支持我們。他十多年前擔任波音公司總裁時，跟吉利打過交道。吉利汽車最早的註冊商標其實是“波音汽車”，結果遭到了波音公司的抗議。儘管商標是合法的，但出於對波音公司的尊重，吉利還是無條件放棄了。這個小小的商業摩擦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，他覺得吉利雖然不起眼，卻懂得尊重國際通行的商業文明。

    吉利要買富豪轎車，的確是太難了，二○○七年我們就向福特提出了申請，人家根本沒有理睬。但是中國有個政策很好，海外併購都要在發改委備案，不允許自相殘殺。富豪轎車認識到要走出困境，眼下最大的機遇就是借助中國市場。所以回過頭來看，當吉利在發改委備案時，富豪轎車如果要選擇中國，就只能選擇吉利。福特出售富豪轎車，不是一賣了之。如果最終企業垮了，福特也要承擔社會責任。為甚麼那麼多國家的競購者一個個出局，因為別人來競購，目的是消滅富豪轎車，財務投資公司的目的是將其轉手變現。

    富豪轎車看中吉利甚麼？一是吉利背後的中國市場，二是吉利的商業文明，三是吉利的民營企業性質。可是完全靠民營企業他們也有擔憂，所以吉利也同一些國有企業合作。

    消化吸收靠國家力量

    記者：富豪轎車的技術、品牌和商業渠道，現在是姓“李”了，但這不過是法律和商業上的歸屬。富豪轎車的核心競爭力，富豪轎車的思想、眼光和智慧，也姓“李”了嗎？花錢買來的“兒子”，能變成“親兒子”嗎？

    李書福：如果不是因為核心技術，談判雙方這麼寸土必爭幹甚麼？也不用談得這麼艱苦了。把富豪轎車的東西變成中國人自己的東西，也許是癡心妄想。但是如果不把技術、品牌這些核心的東西先買下來，我們連妄想的機會也沒有。我們的汽車產業跟世界上的差距，是赤腳的在追穿鞋的，二十年之內肯定追不上。沒有別的辦法，我們不是有錢了嗎？那就先收購再說，這是第一步。

    第二步是，怎麼轉化為中國人自己的核心競爭力。我的想法，一定要讓富豪轎車在中國落地生產，否則就變成了純粹的財務投資。只有落地，才能提升技術研發人員水準，培育汽車零部件企業。但富豪轎車的技術，的確太尖端了，它的實驗室在研究的是撞不死人的汽車，零排放的汽車。消化吸收這些東西，靠我一個人做不了，靠吉利一家企業做不了，要依靠國家的力量。比如富豪轎車在中國生產基地的佈局，這應該是由國家層面來考慮。

    在吉利和富豪轎車的關係上，吉利不是要表面的沾光，而是要真正學到人家的精髓。福特收購富豪轎車，是把他當“兒子”，所以沒搞好，吉利是把富豪轎車當“兄弟”。吉利將來會考慮少量運用富豪轎車技術，因為吉利是大衆化車型，用不着太多世界頂級技術，還是要保持富豪轎車在技術上領先。

    資本換時間增競爭力

    記者：從當初一文不名到現在坐擁三百億元市值，即使不做併購富豪轎車這件事，你也非常成功了。但是現在吉利集團一年的銷售利潤，連養活富豪轎車的員工都不夠，隨時可能把吉利拖垮，把你一生心血都賠進去，你不覺得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豪賭嗎？到現在為止，中國企業的海外併購也沒有太多成功的範例。你有沒有想過，萬一失敗了怎麼辦？

    李書福：如果是為了錢，我就不會來造汽車。二○○二年我就動了富豪轎車的心思，想把它買下來。那個時候吉利才剛剛拿到小轎車“准生證”，一分錢銷售收入都還沒有。已經投入二十個億，我早就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搭上了。

    我還在開冰箱廠的時候，就將自己的車拆掉讓工人仿造。當時想造的是中國自己的頂級汽車，打造一個像富豪轎車這樣受人尊敬的企業，所以一開始才會註冊波音汽車的商標。

    吉利買富豪轎車這件事，就是我多年的夢想。但另一方面，我們也是被現實逼到這一步的。中國的汽車競爭太慘烈了，如果不能盡早進入產業分工的更高端，遲早是死路一條。所以吉利如果還想生存下去，只有海外併購這條路可以走，用資本換時間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。

    在我們前面走出去的企業中，聯想邁出了驚險的一步，悍馬的併購是流產了。但不管多少次失敗都不能否定一個共識，那就是融合、併購帶來的多元化恰恰是產生偉大企業的搖籃。文化差異本身是好事，善加引導能產生混血的聚變。人類如果只在族群內部通婚，生出的是癡呆兒。我想企業也是一樣。

    （杭州三日電）

    新華社“新華視點”記者

    郭獻文   章 苒